不管老魔头是个什么样的人,他到底怎么想,陆无为只负责做约定好的事情。
也许有人会抱怨他竟然像招待普通客户一样招待魔头,并没有表现出义愤填膺,与恶势力不共戴天的主人公精神——主要是是他可爱的女朋友这样念他——可能在很多人主观上,受到话本小说里“仙魔对立”印象的影响,会觉得陆无为的态度不端正。
这种印象其实是错误的,毕竟不能去指望一天到晚念着“清静无为”,对世事不管不理不问,自顾自悠闲的修道者,有多么强的主观能动性。
如果按照邪恶、中立、善良的阵营划分,修道者应该算是中立。
真正站在善良阵营,屠戮魔头魔兽,有违人理人伦人道者皆杀,荡尽乾坤朗朗还就日月清明,还得看诸子百家的道统。
主体也就是人,通过锻炼,得到成长的普通人。
毕竟人类、人族,乃至于大秦和其他什么国家,一路披荆斩棘,逢山开路遇水搭桥,行至当下,靠的从来不是什么仙神佛陀。
靠的是人类自己。
只有自己才最对自己的生存环境上心,只有自己才最紧迫地思考危机与灾难的处理方式。
诸子百家的先贤,为人族博一寸生机,而不沦为其他龙族、鬼族、妖族等种族圈养的牛羊猪狗,想杀就杀想吃就吃,由此创立有别于仙道魔道的传承——统称武道,让天资有限的普通人也能为种族的繁荣添一份薪火。
不增寿数,无有神通,只是纯粹的强大。
相比仙道,武道所使用的是完全不同的逻辑,完全不同的修炼方法,完全不同的变强速度。可以说是专门为人口基数够大,生育速度够快,但寿命相对有限的人类打造。
用比较简单的方式理解,就是修道者圈子内部存在阶级压制,管窥境打不过同渡境,照夜境打不过方寸境,用的法门不出天罡地煞之数,下级打上级因为“灵气位阶”“对大道的理解”等方面的原因,基本上可以说很难破防。
就像是范老魔头真要用能炸碎半座城的大火球,甩在一个方寸境修道者脸上,对方可能根本不用防御,连头发都烧不焦。
但是修道者的阶级压制,对武人不管用。
因为双方强大的原理不同,强弱根本没有可比性。
也就是说但凡只练过十几二十年的武林好手,就有一定概率单对单干掉仙道大能——可能概率比较低,但一百年里能突破方寸境的修道者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,而能有二十年功夫的武林好手呢,如过江之卿,不知凡几。
兵家有云,“以正合,以奇胜”,正面战争的本质就是兑子,而修道者和武人兑子根本不划算,所以在真的发生不可调和冲突,必须有一方道统灭绝之前,修仙圈子的上层决策者非常理性的自觉退了一步,反正该占的修行薪资,大门派早就划归到自家院子了,和凡人有没有根本性质的矛盾,我们躲就是。
“谈到仙人和凡人矛盾,就要先说到一个特别的设定,红尘浊气。”
结束了“虽然啥事没干,但还是辛苦我了”的一天,由公孙寻半生不熟的缩地成寸法术带着回到无名山村,半路还因为老寻操作失误,一起从遁光上掉下来摔了一跤,麻布衣服就是在结实的问题上不好,动作稍微大了点可能就扯破了。
果然在黄色书籍里面,撕衣服的情节要么是在古代,要么目标是丝袜,非常合理,工业革命之后的棉布和腈纶衣服就结实多了,可不是没有锻炼过的普通人能在兴致高昂的时候调情一般轻松撕开。
回到自己的小窝,发现去南边荣昌城采购的女朋友一家已经回来了。
她有些不满,有关陆无为没有与恶势力划清界限这件事。
但她更不满的是,陆无为竟然在魔头四处游荡的关头,还满不在乎地跑去开店!
你平常只为了方便才练练道法,你这种半吊子怎么敢啊!
要是死了怎么办啊!
你要我怎么办啊!
我们才刚订下婚约啊!
衣服都撕破了还说没打起来!还说没有危险!
她已经持续在陆无为旁边碎碎念半个小时了。
“衣服扯破了这事都怪公孙寻,开车技术太差,这一波范老魔实属无辜躺枪——不过嘛,其实我有自己保命的手段,别哭啦,刚才说到红尘浊气了,啊,红尘浊气红尘浊气。”
鉴于女朋友在气头上,他陆某人的情商尚在,不会在这种关头调侃“生亦何欢,人生在世固有一死”这种作死的话。
总之先试着扯开话题。
“修道者练的是仙灵清气,于是统御天地灵气,简单概述施法的过程就是这样,但是被红尘浊气一冲,外放的清气就失了得心应手的感觉,道法也大打折扣。红尘浊气最重的地方还数军旅,真被卷进军阵,对修道者来说那才是半点不由人,可能连遁光都放不出来,大能级数没了仙法也不过强一点的武者,兵家就这样绞杀过不知道多少真仙了。”
都市的红尘浊气也相当之重,刚入门的管窥境、同渡境修道者,可能往都市走一遭,灵性受污,多则半月少则半天的道行就被浊气冲散了,修为不进反退。
所谓“小隐隐于野,中隐隐于市,大隐隐于朝”,指的是照夜境及方寸境的修为有成者,单纯的枯坐练气已经无法在进一步,需要感悟天心人心之变,哪怕不得不顶着红尘浊气澎湃,也必须入市、入朝修心。
魔道在有关于红尘浊气的抗性方面稍微好一点,但总体来说,也是一样的有害无益。
“红尘浊气又能怎样?那魔头还不是回家一样轻松进城,他要顶着浊气施法杀你,难道你陆无为就能躲得了?那可是练过吞魂食魄的照夜境巅峰修士,就算兵家军阵,没有一千武卒也拿不下来的魔头!”
“红尘浊气只是一方面,我真正的准备是这个。”陆无为掏出他心爱的左轮手枪来。
“我听羽姐说过,连护体罡气都破不了的火器,啊?”而女朋友对此嗤之以鼻。
“重点是子弹,我淬过毒。”
“什么毒?”
“天下第一奇毒,自红尘浊气中提取而来的,人心毒。”
有诗云——青竹蛇儿口,黄蜂尾上针。两般皆是可,最毒妇人心。
可人心险恶的,又何止妇人呢?
红尘浊气有的特性,冲清气,污真灵,这人心毒同样也有,并且但凡沾上一点,都算是断肢分魂脱得开形神,却脱不开这份因果,大能仙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顶上三花凋敝,胸中五气朽烂,百年道行一朝沦丧,终为黄土一抔。
便是真仙也不敢放言,说沾染这天下至毒而不坠轮回,即便是真仙不死也要脱层皮。
制毒这种技艺难登大雅之堂,但行走江湖在这上面点几个技能点真的很有用。君不见大多数侠女与淫贼题材的话本,大多与该项技艺有关,譬如最简单,现实中就有的“**”“三杯倒”;到复杂一些但还算有迹可循“后羿射日丹”“霸王举鼎酒”;甚至还有不讲原理,却能看出来作者纯粹对美好事物寄托希望的“虽然莫名其妙,但吃一颗身上就会显现淫纹的药丸”以及“不符合仙道原理,也不符合物理原理,但是喝完之后身体就会被改造得很敏感的浑浊白色液体”。
——以上这些,他陆某人当然是自称全都不会做。
百世轮回中有一世为毒师,没有制取天下第一奇毒的本领,但知识与技巧的积累,允许他自主推倒人心毒的提炼制法。
随后多试几次,无波无澜的做出来了。
所以说学的东西够多,总会有用处的。陆无为这样想到。
“我见过最英勇最高尚的英杰,也见过最愚昧最卑鄙的小人,他们的共同点,都是人类——这句台词用在这里好像不太恰当,总之你要领会精神,相信你男朋友是有应对方法的。”
“信个屁!你就算给他一枪,他吞了你的魂还能吐出来不成?”
卓清涟,陆无为可爱的青梅竹马,兼现任女朋友,包子脸因为生气更加圆鼓鼓了。
也许是小时候岳父给她讲的话本小说比较多,长成了一个颇有正义感的女孩子。对于悲剧感到悲伤,听闻恶行便觉恼怒,目睹不公不义不平之事就想要插手相助,道德水平比陆无为这种狗东西不知道高出多少。
岳父本来以为待她多经历些事情,司空见惯了谎言、背叛、欺瞒,无由的恶意,升恩斗丑的贪婪,事不成于是期待化作的怒火,会将卓清涟从菜鸟会慢慢变成合格的江湖人。
但谁也没想到,卓清涟是他们家里天赋最高的一个,随便偷来一本功法给她看着玩打发时间,竟然真让她得了其中三昧,变强的速度大大超过区域地图的平均等级,并且性格足够坚韧,即使被批判驳斥,也固执地去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,最终直到岳父都打不过她了,还能保持着这份少时的天真。
上面说到过卓清涟的功法是岳父偷来的吗?
是的,偷来的,天山邀月宫自从列入镇派真传之后,再无一人练成的功法,《点地踏月》。如果这件事被邀月宫得知了,肯定会被带回去当做圣女供起来,并且把偷东西的岳父打个半死。
没错,岳父是个贼——对老丈人还是应该用更加文明和蔼的称呼,神偷,“摘星手”,卓星神。
为人父母,没有一个不想被孩子尊敬崇拜,可惜他始终没能等到卓清涟对世事心灰意冷,大彻大悟,始终都没有机会对她说:“世上从来恶人多,神偷以小恶促义举,反而成了大善”来进行自我辩解。
最后实在瞒不住了,发生了一系列家庭矛盾,让他陆某人看到一贯精明,以算无遗策形象示人的岳父的翻车现场,恨不得大呼“好”“精彩”“再骂一句”。
当然也因为这件事,陆无为也被岳父记恨上了,这都多少年了,直到最近才答应他和女朋友的订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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